寒窗不知霜

人类进化什么时候带我一个

【百年孤独|奥赫】 时间罅隙

奥雷里亚诺坐在桌前,仔细地打造着小金鱼,他弓着背,眯着眼睛,苍老的双手沉重地托着那条轻巧的小金鱼,先是头部,再是鱼鳞,再到尾部……


哐当——


小作坊的门被风吹开,将自己困在这里的奥雷里亚诺在一瞬间感受到了风中夹杂着空气的潮湿,雨水的绵密,混合着屋内羊皮卷腐烂的气味和飞扬的灰尘。原本这些都不会引起他的注意,他在孤独的牢笼里呆得太久了,早已对现实失去了所谓的感知,但是他却产生了一种遥远的感觉。


就像是童年时候那个清晰的预感:

“有人要来了。”


赫里内勒多走进了屋子,独自打量了一番,慢慢地坐到奥雷里亚诺的床沿。


“上校,好久不见。”


奥雷里亚诺惊了一下,转过头去,看到了赫里内勒多——他曾经的挚友、最忠诚最勇敢最可敬的战友,只不过中间不知过了多少年,他们也没有再见过了,但也可能在时间的罅隙里,他们曾经擦肩而过,彼此不语。


奥雷里亚诺看着眼前的赫里内勒多——他年轻,过分年轻了,穿着浆洗过的衣服,身上混杂着薰衣草的气味,带着自己的武器,仿佛下一秒他就会拉起奥雷里亚诺,一起去为不知何时结束的战争而战。

他看向了自己苍老粗糙的双手,瞪着眼前的人,奥雷里亚诺自己都不知道他已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他平生都没有这种体验,就好像是有人隔着一层屏障在审视着自己。


“该死的,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赫里内勒多听到后只是笑了笑,奥雷里亚诺不明白,他只是觉得有什么荒唐的东西从他身边流走,将脑海中原本尚有色彩的画面抹上了一层白色,还未说出口的语句也失去了意义,随着雨天中的冷风散去。他开始变得不知所措,迷茫地看着四周,不像一个老人而像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


赫里内勒多笑着对他说:


“那不过是时间而已,*奥雷里托。”


话音刚落,上校就觉得眼前闪过了一层夺目的炫光,多年前他曾在吉卜赛人那个帐篷里见过。他再次睁开眼睛时,赫里内勒多早就不见了。又或者是,他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奥雷里亚诺缓缓地起身,走出房门,这是他这几个月来第一次走出房门。他拒绝了按时上门来为他理发的人,此时他的头发也已杂乱蓬生。他路过院子里的那棵栗树,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仍然被绳子捆着,呆呆地望着天空。他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儿子,毕竟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了,但是他的眼神不带任何感情,只是平静地说:


“奥雷里亚诺,我总感觉你快要死了。”


奥雷里亚诺没有理会他的话,自顾自地向前走,每走一步,他就感觉自己在被撕裂,眼前的画面在不断地扭曲,他茫然地漫步在熟悉的家中,看着乌尔苏拉有条不紊地操持着一切;看着金黄的蝴蝶飞过,随即又像咒语一般破碎得无处可寻;蕾梅黛丝的鬼魂在向他招手,可是奥雷里亚诺波澜不惊地走过。他走到了煮沸的咖啡面前,浓郁的香味充斥着厨房,那杯咖啡安稳地立在桌上,可是奥雷里亚诺双目充满血色,仿佛要宣布什么似的张了张嘴:


“要掉下来了。”


那杯咖啡就像突然失衡一般坠落下了桌面,摔得粉身碎骨,清脆的声响打破了家里永恒的孤独和沉默,奥雷里亚诺看着地上的碎片,咖啡停止了流动,时钟也停止了摆动,窗外静静地,风仿佛也被凝住。


“奥雷里亚诺,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回过头,赫里内勒多上校笑着看着他,左手捧着一束新鲜的秋海棠,明艳的色彩刺激着他的双眼,让他想流泪。他死死地瞪着赫里内勒多,可是他只在对方清澈的双眼里看到了浑浊的自己。


“赫里内勒多,我们已经老得不适合谈这种事了。”

“上校,我只是想把这束花送给你,我也该走了。”


赫里内勒多放下花后便走了出去,奥雷里亚诺看着那束鲜花,伸过手想要去触碰,可是还没有摸到,眼前的一切瞬间消失,他被留在了一座崭新的白房子里。


“奥雷里亚诺,你明白那是什么了吗?”


赫里内勒多在他身后轻轻说了一句话,奥雷里亚诺转过头来看着他,这次眼前的赫里内勒多不再是那个年轻的战友,而是满身污浊、精神颓败的老者,但是他的眼睛却如同几十年前一般明亮,像一团火炬灼烧着奥雷里亚诺,审视着他。


“时间是个伟大的东西,只可惜,你我都不再拥有。你在那些时间的罅隙里看到的一切,有没有提醒到了你?”


奥雷里亚诺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他迷惘地看着眼前的人——或许是同类,亦或是异类。

赫里内勒多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向前走去。


“你选择了遗忘和孤独,奥雷里亚诺。”

“赫里内勒多,你他妈到底想说什么。”


奥雷里亚诺愤怒得看着他,他不理解这些荒诞离奇的事情为何会发生,他不知道究竟谁才是罪魁祸首。


“奥雷里亚诺,我们都是时间的罪人。”


奥雷里亚诺一个夜晚惊醒,他恐惧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仿佛刚出生的婴儿。他看着熟悉的小作坊,看着桌上尚未打磨完的小金鱼,默认了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他尚未搞清楚,究竟刚才的一切是现实中的梦境,还是现在的一切是梦境中的现实。


借着月光,他看到桌旁边放了一束新鲜的秋海棠,他不知道那是怎么出现的,那个熟悉的气味却让他稍微安神,他坐在桌前,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上校弓着背,眯着眼睛,苍老的双手沉重地托着那条轻巧的小金鱼,先是头部,再到鱼鳞,再到尾部,慢慢地雕琢着它。

窗外的风声像是一阵阵的叹息,伴着永远不会停歇的雨滴,环视着这里的一切。


尚未破译的羊皮卷露出来一小部分,上面那些密密麻麻的梵文写着:


“孤独是布恩迪亚家族的宿命。”


END


*注:“奥雷里托”是“奥雷里亚诺”的昵称,原著中奥雷里亚诺的岳父曾经这样称呼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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